立宇

坐在椅上，微風緩緩吹拂我臉頰和額上的頭髮。在溫暖明媚卻不刺眼的陽光下，我望著草地上的一切。很多人在草地上鋪上餐布，團坐在布上野餐。有的是一家大小、有的是一群仍在唸書的年青人們，更多的是一雙雙情侶。其中一對同穿粉藍襯衫的情侶特別吸引我，兩小無猜在各塊餐布間的通道互相追逐，追得久了，女的累了，被男的追上，從後緊緊抱著不許走動。他們，讓我想起了跟偉樂的往事。

同樣清涼的天氣、同樣帶點溫暖的陽光、還有同一片綠油油的草地。處於熱戀期的我們，就在草地上緩緩散步。驀然，偉樂望著地，好像發現了甚麼寶物似的，蹲下來研究了一番。除了綠色外，我甚麼也看不見，但他卻在綠色中用手搜刮了甚麼上來。他把手握成拳狀，不懷好意的對我笑著。

「甚麼啊。」認識他這麼久，他的笑我一看便知個究竟。

他在我面前攤開手掌，那黑色的是甚麼？蟬嗎？好像是蟑螂吧？我嚇得尖叫起來，拔腿便跑，整個草地的人都看著我像個瘋婦般在一堆餐布之間暴走。該死的他，還拿著那條黑色昆蟲追著我。我亂跑了半分鐘，便被一塊突出的石頭阻止了。我的右腳一踩，腳掌便失去重心滑下，一陣刺痛立刻從筋骨深處湧出。我痛得流出淚來，他緊張兮兮的跑過來看我。

「別碰我！拿走你的髒東西！」我邊忍著痛邊叫。

「假的，在玩具店十塊錢一個。」他默默說著，表情因內疚而顯得古怪。

「討厭！」

他背著腳踝受傷的我，從山頂的大草地下山。

「累嗎？」我貼著他濡濕的肩背問。

「當然。」

「都是你活該。」

「好啦，對不起，我沒想過會弄成這樣的。」  

「都是你害。」

「要不是我害你也想不到你的男友會肯背你下山吧。」

我甚麼話也沒說了，只懂在他背後甜甜的偷笑。

「以後就算你出了意外斷了雙腳，我也會背著你直到終老。」

「你在說甚麼鬼話！我才不要當瘸子！」我輕輕怕了他的後腦勺，他傻傻的笑了一聲，繼續背著我向山下走。

「這句話，我會記著一輩子，你可別騙我。」

「我也會記著一輩子的！」

同樣清涼的天氣、同樣帶點溫暖的陽光、同一片綠油油的草地，如今物是人非。

「太陽猛嗎？」

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，我不用向後望，也知道偉樂正雙手拿著飲料站在我後方。

「沒有，只是看著草地，想起我們的往事。」

「甚麼往事？」偉樂把飲料蓋子扭開，遞給我。

「你把我弄傷後的承諾。」我仰起頭，把酸酸甜甜的橘子汁骨碌碌的一股勁喝個清光。

一低下頭來，卻看到偉樂在我原本腿部的位置蹲著，頭低下來，耳窩都泛紅起來，身體在隱隱抽搐著。

「幹嘛哭起來啦！」

「對不起……」偉樂抬起頭望向我，眼眶紅了起來。他的內疚，比當天的來得更深更嚴重。

「要不是我隨口說了那該死的詛咒，你便不會……」

「別傻了，不關你的事。車禍，注定了要發生就會發生。」我淡然說著。

「我還有命能陪在你左右，已經很滿足了。」

我知道，待會兒你便會像那天一樣，背著我下山。我有你，還有你給的承諾，失去了雙腿，這有甚麼可惜的？